天狐館I

＊    　　＊　 　   ＊　　   ＊

轉進一條漆黑的小巷裡，蘭特來到一間沒有招牌的夜店門口。

……應該，就是這裡了吧?

熄掉菸，他將抄有地址的小紙條塞進口袋，一面瞇眼打量著整間店面。

斑駁不堪的灰色牆面，隔著玻璃窗看進去，裡頭黑壓壓的一片，只有一盞小燈掛在天花板上，忽明忽滅的閃著微弱光芒。

小燈的下方，是一條通往樓下的旋轉階梯，也許舞廳是在樓下吧。

「請問，您有受到特別邀請嗎?」

站在門口的守門警衛，是個黑人光頭佬，左半邊臉上爬滿了黑色的抽像刺青。他攔住了正要推門進去的蘭特。

蘭特看了光頭佬一眼。

「我人緣不太好，所以沒收到邀請函。」他搔搔頭，一臉不在意。

光頭佬忍不住皺起眉。

「只有會員和受到特別邀請的顧客才能進去，請示出會員卡。」死灰色的雙瞳直直盯著蘭特。

「我不是會員。」蘭特很乾脆，甚至懶的再解釋什麼。

光頭佬的臉孔抽搐一下。「……那麼，你要辦張會員卡嗎？」

會員卡？

蘭特偏頭，考慮了片刻。

「……需要繳會費嗎？」他只擔心這個。在這無法領薪的非常時期，省錢是最重要的生存步驟。

「當然。」光頭佬沉下臉，喉嚨發出窿窿的低吼。

「會費是一顆新鮮心臟和人頭，你付的出來嗎!?」他張開嘴，露出兩隻白森森、長度超出下巴的巨大虎牙，一對黑色羽翼從身後竄出。「人類，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，趁你還有逃跑的勇氣，快滾吧!」他怒嘶。

……吸血鬼和惡魔的混種?還真少見。

蘭特扁眼看著張嘴嘶吼的光頭佬，微微蹙起眉。

「……你嘴好臭，多久沒刷牙了？」他忍不住批評。

光頭佬惱怒的低聲咆哮，兩隻虎牙又增長了幾吋，眼裡閃爍著詭異的紅光。

翅膀用力一揮。

四周突然捲起陣陣沙塵暴，光頭佬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，最後完全消失於風暴中。

「你的能力還真有意思。」被塵暴包圍的蘭特吹了聲口哨，左手按在腰際的槍袋上，右腳往後踏了一步。

鏘!!

牙齒碰撞金屬的清脆聲響。

蘭特轉動手槍，用槍管抵住那雙逼近咽喉的虎牙，距離不超出五公分。光頭佬再次怒嘶，臉上的刺青因裂到耳際的嘴角而變的扭曲。

放棄以利牙攻擊，他迅速將雙手化為血爪，驟然往蘭特的腹部劃去，想撕裂他的腹部。

「……原來如此。」蘭特自言自語。

迅速抽開抵制虎牙的槍管，他在光頭佬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，反手給他一記手刀，逼向腹部的血爪錯愕停下。側身，再猛然掃出一腳，他用力把光頭佬給踢了出去。

接著，蘭特抄出另一把槍，將兩把上膛。

撞上牆壁的光頭佬悶哼一聲，也來不及休息，立刻弓起身子，以手扶地，踩在牆上的雙腳奮力一蹬，像彈簧般爆衝出去，張牙舞爪的撲向蘭特。

蘭特冷笑。

雙手舉槍，方向卻不是對準眼前揮舞雙爪的光頭佬……而是自己後方。他就這樣頭也不回、毫無瞄準動作的朝背後猛扣板機!!

砰！砰！砰！砰！砰！

連續好幾聲槍響。

雖然，沒有一顆子彈打在蘭特面前的光頭佬身上。但是……

光頭佬卻突然兩眼一翻，無力的摔在地上，化成一堆黃沙。

濃烈的煙硝味瀰漫，久久無法消去。

蘭特吹了吹炙燙的槍管，慢條斯理的收起槍。

「的確有兩把刷子，不過......」他轉身，銀色的雙瞳冷冷的望向地面。「分身戰術，對我是沒用的。」

後方地面上——

光頭佬本尊趴在地上，千瘡百孔的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抽搐著。咳出一口鮮血，無法說半句話的他，兩眼茫然看著對準自己眉心的槍管。

 蘭特摸摸口袋，拿出打火機和一根菸，點燃。

「會費是心臟和人頭啊……」他吸口菸，喃喃自語。

砰!!

再次扣下板機，鮮血四濺。

「給一具新鮮屍體，不用找了。」

＊    　　＊　 　   ＊　　   ＊

 下了樓梯，蘭特走進一間昏暗的大廳裡。

天花板上，五顏六色的燈光隨著音樂變化，有時還會跟著節奏強弱閃出刺眼的白光。這是大廳裡唯一的照明，稍微偏角落的地方可說是漆黑一片。

一大群人擠在舞池裡跳起了黏黏舞，有的直接自己辦起尬舞大賽，圍在旁邊的觀眾興奮的鼓掌叫好，室內的氣氛更是達到最高潮。

歡呼、尖叫聲、以及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，令蘭特不禁皺起眉頭，他實在很討厭這種吵雜、人又多的混亂場所。

人群中，也有人注意到那位臉色不大好看的蘭特。

舞池旁的大型沙發上，一個梳了半邊西裝頭的男人，正和一對紅髮雙胞胎姊妹親密的咬耳根，黑色的尾巴托著杯血紅色調酒。啜了口酒，他有些訝異的望著蘭特。被男人摟在懷裡的紅髮姐妹，一同瞧瞧這新奇的人類後，便繼續和男人耳語。

隔壁桌，一個黑髮與白髮相間的女人，則是大剌剌的和坐在她腿上的褐髮少女舌吻。感受到蘭特的視線，她惡狠狠的瞪回去，一面伸出火紅色舌頭，充滿占有慾的舔著褐髮女孩的脖子。

坐在吧檯喝酒的男子，好奇的望著剛剛混進店裡的蘭特。忽然，他咧開嘴，兩排如鯊魚般的尖銳巨齒，不懷好意的磨著，舌頭舔了舔黑色嘴唇。

跟門外的光頭佬一樣。在大廳裡，幾乎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毫無生氣的死灰色......

那是混種惡的共同特徵。

這裡，果然是混種惡魔的大本營啊......

掃視完全場的蘭特嘖嘖，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。

砰!!

他一槍爆了那台吵死人的立體音響。

音樂停止。

舞池裡的「人」們，各個停下舞步。坐在沙發上、吧檯旁的「人」，也都停下手邊動作，回過頭。

大家的視線，全都聚集在這個高舉手槍、嘴裡叼著菸的銀髮男人身上。沒有竊竊私語，沒有怒罵叫囂......

整個大廳頓時一片死寂。

天花板上快速閃動的白色燈光，映著他們冰冷的臉龐，四周安靜的可怕。

無數雙死灰色瞳孔包圍著蘭特。

「不好意思，打擾你們了。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『上蒼』的小女孩?」蘭特打破沉默，高聲問著。這種被受妖怪注目的場面，他早已習慣了。

大廳裡還是一片死寂。

「青白色的長髮、火紅雙眼、皮膚會發光的小女孩，有人認識嗎？」他繼續發問。

這群傢伙，怎麼突然變成啞吧了?都不說話的。

現在，他竟然懷念起那群鬼吼鬼叫、大聲咆哮的狼人了。

「有誰認識？」他再問一次，顯得有些不耐煩。

不過這回，終於有「人」開口說話了。

「嘻嘻嘻……帥氣的大哥哥，你是怎麼近來的呢？」坐在黑白髮女人懷裡的褐髮女孩咯咯的笑了，如同鬼魅般的笑聲迴盪在空氣中。

「破門而入。」蘭特抓抓頸子，老實回答。「不過我還是繳了會費，就是門外那個光頭佬。」

聽到這句話，褐髮女孩卻笑得更開心了。不只是她，原本沉默的眾人，也都跟著大笑起來，氣氛變得更加詭異了。

「把那個光頭當成會費?真了不起啊!」梳了半邊西裝頭的男人哈哈大笑，被他摟在懷裡的雙胞胎也笑的花枝亂顫。

「姐姐，人類都是這麼有趣的嗎？」

「妹妹啊，這麼可愛的人類男性我倒是同一次見到。」

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。

蘭特挑起眉，搞不懂這些瘋子的笑點在哪。

「妳認識上蒼？」他懶得理會眾人的訕笑聲，只想趕快達成任務領薪。

「這裡沒有人不認識上蒼。」坐在吧檯的男子回答，一面啜著調酒。「不過......我們是不會告訴你的，因為你不是我們同族。」

……現在是怎樣?搞種族歧視、排擠人類嗎？為什麼人類就沒資格知道你們惡魔的情報?

蘭特沒好氣，忿忿的皺著鼻子。

衣腳被人拉了一下，不知何時，那個褐髮女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他身旁，兩手緊緊抓著他的袖子，頑皮的眨眨眼。

「大哥哥要不要加入我們？這樣我們什麼事都會告訴你喔!」她甜甜一笑。

頓時，女孩的手臂冒出了好幾條黑色觸鬚，慢慢纏到蘭特身上。「只要扒下人皮，挖空所有內臟……大哥哥就可以成為我們的一份子了。」嘴角咧往耳際，她尖聲怪笑了起來。

見女孩有了動作，其他惡魔也跟著騷動起來，各個磨拳擦掌、的圍上來，包圍蘭特的圈圈逐漸縮小……

「滾。」用槍抵著女孩的眉心，蘭特冷冷的開口，對於纏上身子的黑觸鬚視若無睹。

女孩又咯咯的笑了。「嘻嘻!大哥哥不知道吧?普通子彈是傷不了我們的，如果不相信,可以試試看啊~」她嘲諷的指指槍管。黑色觸鬚的數量越來越多，也越束越緊……

吐出一口菸，蘭特並沒有顯的慌張不安，反而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。「普通子彈的確傷不了惡魔，但是……」

他扣下板機。

「我有提過……我用的是普通子彈嗎?」

女孩瞪大眼，緩緩倒下，眉心多了個焦黑的血孔。

「我能將身上的聖光凝聚成子彈……聖光，是所有妖族和魔族的剋星，對吧?」他扯掉那些纏在手上的癱軟觸鬚，一派輕鬆。

站在遠處的黑髮女人，看著眼睛還未閉上、卻已死透了的女孩。緊握著顫抖的拳頭，她仰頭，發出刺耳的尖叫聲。

「殺了他!!」她狂怒的揚起黑白相間的髮絲，眼中泛出血紅色淚光。

眾魔立刻一擁而上。

看著前仆後繼、擁上來的惡魔，蘭特也只能搖頭苦笑。

「氣氛......終於熱烈起來了啊。」他丟掉菸蒂，亮出雙槍。